第4章
面试厅内，
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。
很快，
一张原木的婴儿床被搬到了房间的正中间，这个道具，还是今天面试以来第一次被抬上来。
“直接演第二段，演第二段。”
导演宁昊从座位上站起来，激动的喊着。
第一段戏本来还没结束，
但是导演直接让演第二段，凌云也不得不先停下演戏状态，然后再重新从第二段开始演。
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切换，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叫做演技。
一眨眼，
凌云先是恢复了身体健康、身手利索的群演小哥。
但是再一眨眼后，
凌云的身体就佝偻了起来。
他缓缓蹲下身子，双手做出扶住婴儿床护栏的动作，但足足花了五秒钟，才轻柔的放在了护栏上。
只要是在面试厅内的人，
只要是看见了他双眼的人，
都会明白，
此刻他人生中的希望，和最宝贵的东西，就躺在这个婴儿床上。
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下来，
生怕惊动了这位刚刚看见希望的人。
导演宁昊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，想要靠得更近点观看，但却又怕自己弄出噪音打乱了凌云的演出节奏，最后停在了桌子的右侧。
宁昊的眼睛，死死盯着正在表演的凌云，不敢错过片刻。
只见他双手扶住婴儿床，身子谨慎的缩在围栏外。
“我刚查出这个病的时候啊，他妈已经怀他五个月了，那个时候啊，天天想死。”
“结果，他一出生，我第一眼看到他就不想死了，就想听他叫声爸爸。”
“但是现在好了，有药了，也有钱了，他要是早点结婚，搞不好我能当爷爷哦。”
三句连在一起的台词，
凌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，越来越稳定。
因为这个时候的吕受益，是生病以来第一次看见了幸福生活的画面。
在那个画面里，
他不用担心病，不用担心钱。
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，他能托起这个家，而不是拖垮家庭的无底洞。
一股开心的喜悦从心底涌现出来。
脸上露出灿烂微笑的凌云，让导演宁昊脑中一直幻想的那位患者，照进了现实。
导演宁昊心中已经确定，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那位演员。
但是他现在并不想停下，
他想看见更多的表演。
“第三幕，开始。”
导演宁昊挥手，婴儿床被搬了下去，一张病床被抬了上来。
凌云缓缓爬上了病床。
等到他就位后，宁昊突然快步上前，从桌边来到了凌云身边。
坐在桌前的监制瞪大了双眼，宁昊竟然亲自上去搭戏了。
这一年跟着他一起面试了这么多演员，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看见。
只见宁昊坐在病床边上，轻声对着凌云呼唤道：“老吕？”
“嗯？”
眼球在眼皮底下滚动了半圈，然后凌云才积攒到了足够的力气，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因为虚弱，
他花了足足两秒，才将焦点放在了身旁的宁昊身上。
他的身体被被子遮挡，所有人都聚集在他的脸上。
很快，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神所吸引。
三段戏，
第一幕的眼神躲躲闪闪。
第二幕的眼神是饱含希望。
而第三幕的眼神却是坦然。
是看穿了一切，认可了自己命运，能够坦然面对自杀的平静。
所以，这个时候的吕受益见到徐争，第一句话才会是一句调侃：“头发蛮精神的。”
“胆子挺大啊，你敢自杀了？”宁昊说道。
凌云四处查看了一下，最后指了指刚才进来时放在桌前的橘子：“吃个橘子吧。”
“怎么搞成这样的？”
“没有药啊。”凌云的眼神从宁昊身上移开，盯着地板上的一个污渍一秒，然后又看回了宁昊。“就这样了。”
只是平铺直叙的话，但却说得宁昊侧过头去，不敢对视。
凌云的嘴角先是下压，想要表现出委屈。可是他随即想起来，眼前的人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卖药了。
也不再是他的靠山了。
即使告诉他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，所以他将想要诉说的委屈和无力，又强忍了下来。
颤抖的嘴唇上下拉扯着，弄出了一个古怪的笑。
乌。。。。。
一声抽泣声响起。
本来在边上准备搭戏的一位女群演捂住了嘴巴，快速的向所有人鞠躬致歉，然后跑了出去。
在片场里，随意出声可是大忌。
可没人会去怪罪她。
因为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，他们心里也压抑的难受。
等到凌云表演结束后，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了一个疑问。
为什么？
为什么让一位见过希望的人，最终却只能选择自杀？
但他们注定在今天是得不到答案的。
所以，大家都沉默了。
啪……啪……啪……
宁昊用掌心揉了揉眼睛，带头鼓起掌来。
很快，
鼓掌声就在面试厅内连成了一片。
足足过了五分钟，掌声才停了下来。
“你演的真是太好了。。。”
宁昊使劲抓住了凌云的双肩，用颤抖的语气问出心中的疑惑：“你是怎么想到的？告诉我，为什么是橘子？”
心中的直觉告诉宁昊，
这个橘子一定不是随便买来的一个水果。
刚才凌云的演技已经彻底震撼了他，
但是凌云准备的两个道具，其实都是没有在台本里面记录的。
这都是他的自主发挥，
这让宁昊明白，眼前的这位演员一定对吕受益做了很深的测写。
他研究过这个角色，包括他过去的人生，以及这些人生经历对他的身体和心里造成的影响。
第一幕进来时戴着的三层口罩，他看懂了。
那是因为人设背景，是一位慢粒性白血病人，这种病人的身体，会比常人脆弱很多。
只能让普通人感冒的病毒，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一次重病。
第一层，
第二层，
第三层。这样一层层摘下来，这个画面一定会刻在很多观众的记忆之中的。
就这么一个画面，观众就能记住这位演员了。
但是口罩他明白了，但是橘子他却没想明白，
这么多水果，为什么偏偏是橘子？
“橘子有两层意思，第一层是因为白血病人的免疫力低下，吃带皮的水果会相对安全。而所有带皮水果中，橘子不仅能刺激味蕾，还能补充维生素。”
凌云又补充道。
“其实橙子的营养成分更高，但一来橙子的皮很薄，剥的时候容易沾染细菌。二来，橘子更便宜，这都是我在病房里面看见的。”
“说的太好了。”
宁昊一掌拍在了病床的床沿。
这部戏他都研究一年多了，但其中一些真实的细节，他还是未能完全把握。
比如，如何拍摄出真实感。
一些真实的细节，他有点没把握。
但是凌云的话给了他全新的启迪。
想要真实，那就只有去真实世界里面观察。
“真是很对不起你。。。”
突然，
宁昊一脸歉意的握住了凌云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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