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为经过上一世的治疗,我对他的腿伤已经非常了解,以为看到他那腐烂肿胀,发红发青的腿不会有太大感触,可就在他挽起裤腿的那一刹,我心脏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,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,心脏痛得快喘不过气来。
「这样疼吗?」我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,拿了根银针扎入他的小腿里。
「不疼。」他摇头。
「耽误的时间太长了。」哪怕我尽量在控制自己,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微微哽咽,眼睛像蒙了一层纱,模糊不清。
「十二岁那年伤的,到现在其实没多少年。」
他今年都二十了,整整八年,他却用如此风轻云淡的语气说没几年。
然而他这话说的越是风轻云淡,我心里就越难过。
我太恨我自己了。
恨自己上一世识人不清,竟然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来。
不过上一世我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,并没有听太子的话直接杀死顾晏浔,也没有用太子给的剧毒,让他承受更重的疼痛,只不过换了种药,让他不疼的同时,双腿彻底残疾无法治好……
但仅仅只是这点,足够伤害他了,因为他是如此相信我。
「烟儿,等我站起来的那天,我骑马带你看遍天下美景,带你尝遍天下美食。」
上一世,他是如此期待着自己能站起来,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我,而我呢,却只想让他永远都站不起来。
「对不起……」我在心里道歉,却不想直接将这三个字说了出来。
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,我心慌了一下。
「为何道歉?」他唇瓣轻启质问,声音明明很轻,却让人更加紧张。
唯恐他发现我神情异常,我慌张的低下头继续使用银针,缓缓解释:「如果我早点发现王爷的腿是中毒所伤,如果我早些时候能说服我娘治好王爷的腿,那您也不会耽误这么久。」
「是吗?」他视线看向远处,声音犹如山涧传来的回音,带着几分空洞。
「可能会疼,王爷您忍一下。」我加大手上的力度,从小腿一直扎到大腿。
我看到顾晏浔脸上冒出了细汗,却未听他有半句低吟,脸色也一如既往淡定如神。
他可真能忍啊。
怪不得能忍受这双腿八年的疼痛。
他的腿不是外伤所致,所以没有麻木失去知觉,相反,因为中毒而留下的后遗症,会日日夜夜折磨他,痛的时候会让人痛不欲生。
这些年,他一直忍得很辛苦吧?
忍不住抬头把目光看向他,却不想他也刚好低眸注视着我。
四目相对,最后是他移开了目光。
第一个疗程结束,我把他的裤管轻轻放下来,找餐馆借了笔墨纸砚开好药单给他。
「王爷,我给您开些药,但目前开的药,只能缓解您的疼痛,因为中毒时间太久,短时间内怕是无法痊愈,需要很长一个过程。」
一次性开太烈的药,我怕他接受不了,所以我打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。
「嗯。」他的声音淡淡的,仔细听能听出一丝颤音。
他从我手上接过药单,凝眸扫了一眼后,招手让贴身侍卫过来,递给他说:「拿去抓药。」
命令的语气无疑不让侍卫反驳。
贴身侍卫欲言又止地看着顾晏浔,最终应了声「是」,拿着药单出去了。
侍卫出去后,这个小隔间里又只剩下我和顾晏浔两个人。
给他治疗花了将近两个时辰,我怕再待久一点会引起怀疑,只好强忍住不舍跟他告别,「王爷,我需要回将军府了,王爷能让人送我到忧心客栈吗?」
为了不让别人跟踪或怀疑,我让玉儿在忧心客栈等我。
「送你到忧心客栈,你再顶着大太阳走两个时辰回将军府?」
额……这就尴尬了。
刚刚为了坐他的马车,我说谎说手下的人没等我先回去了。
他这么聪明,肯定看穿了我的谎言,但也并未追究,而是用手转了转小轮车靠近我两步,抬眸直勾勾盯着我,「宋烟。」
「王爷有何吩咐尽管说。」我俯首行礼,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。
他手伸过来,托起我的下颚,逼我直视他,「告诉我,为什么要帮我。」
「王爷……」我有些心虚地看着他。
脑海里全是上一世的画面。
上一世我骗他说自己在太子府过得不好,还骗他说太子要休我,在他面前卖惨,让他同情我,信任我。
其实上一世的我,跟顾晟铭有什么区别?
都是一样是个人心泯灭的坏蛋。
「王爷,我真心想治好你,你一定要相信我。」我语气无比郑重。
「理由呢?」他继续追问,语气倒是没有刚刚那么严肃了,手也放开了我的下巴,「总不会是医者仁心,可怜我吧,据我所知,你并不是大夫。」
「当然不是因为可怜王爷!」我快速否认,顿了顿又缓缓道:「王爷,我曾经做过一个梦,一个不是很美好的梦……」
我看他眉头微微蹙起,但又有点好奇的模样,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:「总之那个梦,是关于王爷您的,但梦里我没有治好王爷,醒来后我很伤心,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,我宋烟一定要治好王爷的双腿,让他下次在来我梦里的时候,是一个美好的梦。」
顾晏浔没说话,而是将小轮椅转了过去,背对着我说:「我让唐栗送你过去,以后每天午时,他会去忧心客栈接你过来这里。」
「好。」
我觉得应该是我这番话说服了他,因为从那天开始,我每天都能见到他,给他治疗。
除了治疗之外,我们也会聊天,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,他在听,偶尔会象征性回几句话,那我对来说,已经足以。
我跟他聊小时候的趣事,小时候我很调皮,我娘希望我跟她学医,一有时间就把我带到医馆去看医书,我爹希望我跟他学武,就把我带到新兵训练营去训练。
他们经常为了把我带走而吵架,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,我趁着他们吵架的功夫偷偷溜出去玩了。
那个时候宋绫父母还在世,我跟宋绫关系还不错,宋绫被她爹娘逼着学习琴棋书画,我就跟她一起翻墙出去玩,但基本上每一次,都会被两家长辈找到。
然后我就会被我爹娘混合双打,责怪我不该出去玩,出去玩也就算了,还带坏妹妹。
「那时候我很不明白,为什么同样出去玩,被骂的永远是我。」
「后来某一天我不小心看到宋绫写的纸条,告诉她父母说我带她出去了,甚至有很多次她偷偷找我出去,也说是我带她出去的,而每次被抓回来,她都哭唧唧撒娇,这样的人设,当然不会受责怪了。」
我说到这,顾晏浔突然沉声来了句:「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深。」
「就是,宋绫那个小戏精,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亏我以前这么相信她。」这些我没跟任何人说过的话,这些天全部一股脑在顾晏浔面前吐槽了个精光。
当然我也只能吐槽这些不关紧要的小事,关于上一世的事,我只字未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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