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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是张书王老五的小说 时间也在跳舞全文目录

时间:2025-08-28 16:07:33

1.**

父亲回来的日子,就像老屋房檐下结冰的溜子遇到了开春的太阳,坚硬沉闷的空气,哗啦一下就被融开了一道欢快的口子。

这次和以往不同。他不是骑着那辆锃亮的“永久”自行车独自回来的,车后座上还绑着一个鼓鼓囊囊、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家伙!那东西沉甸甸的,压得自行车后胎都扁下去不少。父亲推着车进院门时,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,蓝布工装的肩膀上蹭上了一片黑乎乎的油污。

“爸!”我像往常一样炮弹似的冲过去,但这次的目标不是他,而是后座上那个神秘的包裹。“这是啥?是啥好东西?”我围着自行车打转,小手忍不住想去摸那油布。

“别乱动!”父亲难得地没笑,语气带着点严肃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,“脏!”他停好车,小心地解开捆绑的绳子。油布掀开一角,露出里面灰扑扑、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件——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疙瘩!有的圆盘状,有的带着棱角和凹槽,上面沾满了黑乎乎的油泥和铁锈。

一股浓烈、刺鼻的铁锈混合着机油的味道猛地窜出来,瞬间盖过了院子里熟悉的鸡屎猪粪味儿。这味道,比父亲身上常带的那种铁屑味更冲,更霸道,带着一种冰冷坚硬的力量感。二叔三叔闻声也从屋里出来了,围着那堆铁疙瘩,好奇地打量。

“哥,这啥玩意儿?厂里让你搬回来的废铁?”三叔用脚尖小心地踢了踢其中一个圆盘,发出沉闷的“哐当”声。

“废铁?”父亲直起腰,抹了把汗,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,“这可是宝贝!队里那台要命的抽水机,趴窝大半年了吧?就指着它救命呢!”他指着其中一个带着凹槽的圆铁盘,“水泵轴承,磨秃噜了!没它,轴转不动,水就抽不上来!开春浇不上地,全村都得喝西北风!”

“轴承?”二叔蹲下身,仔细瞅着那黑乎乎的铁疙瘩,一脸难以置信,“就这铁疙瘩?能值当让你大老远从县里背回来?”

“嘿!别小看它!”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,那是我在他讲城里故事时才见过的神采,“这可是机器的心眼子!精密着呢!少一个滚珠,偏一丝丝尺寸,它都转不利索!这玩意儿,咱公社供销社都没有,得去地区!要不是厂里刚好有批同型号的备件,求爷爷告奶奶也弄不来!” 他话语里带着一种只有内行人才懂的骄傲,仿佛这冰冷的铁疙瘩是他亲手打造的艺术品。

爷爷也背着手踱了过来。他没说话,只是用他那双能穿透皮肉的眼神,仔细审视着地上的零件,又看了看父亲沾满油污的肩膀和带着汗渍的脸,微微点了点头。“嗯,回来就好。队里老王他们眼都望穿了。吃了饭,赶紧去看看。”

**2.**

父亲匆匆扒拉了两碗母亲特意做的、加了点猪油渣的面条,连那几片难得的肥肉都顾不上仔细品味。他脱下那件蹭脏的工装外套,换上了一件半旧的、同样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心,露出了结实的手臂。然后,他拎起一个沉甸甸的、方方正正的绿色帆布工具包——那里面叮当作响,装满了扳手、钳子、螺丝刀等家什——又招呼上二叔三叔帮忙抬着那几个宝贝铁疙瘩,风风火火地就奔村头的机井房去了。

我当然不能错过这热闹!像条撒欢的小狗,紧紧跟在父亲身后。

机井房孤零零地立在村外打谷场的边上,是一间低矮的砖瓦房。还没走近,就闻到一股浓重的、混合着铁锈、柴油和泥土腥气的味道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!有队里的电工老王(就是大队部那个打算盘的)、记分员老李,还有几个平时负责摆弄机器的壮劳力。更多的,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,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

“哎呀,援朝(父亲的名字)回来了!可算盼到了!”

“就是这铁疙瘩?看着不起眼啊,真能行?”

“人家援朝是正经工人!县里农机厂的大师傅!说行准行!”

“这破机器,坑死人了!去年秋旱就指望它,结果趴窝了,急得俺们差点用瓢舀水浇地!”

父亲一到,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。他像一位即将走上战场的将军,径直走进机井房。里面光线昏暗,一股更浓重的机油和柴油味扑面而来。一台黑乎乎、沾满油泥的铁家伙蹲在屋子中央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——这就是那台让全村人又恨又盼的抽水机!旁边还散落着拆下来的皮带、螺丝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零件。

父亲放下工具包,二话不说,蹲到机器旁。他拧亮一个长长的、前面带玻璃罩的铁皮手电筒(这也是他带回来的“高级货”,比家里的煤油灯亮多了),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了昏暗,精准地打在机器内部复杂的结构上。他伸出沾着油污的手指,这里敲敲,那里摸摸,动作熟练得像抚摸自家孩子的头。

“老王,搭把手。”父亲头也不抬地吩咐。电工老王赶紧凑过去,递工具,打手电。

父亲开始拆卸。大号的扳手在他手里灵活地转动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咬合声。螺丝、螺帽、垫片……被有条不紊地拆下来,分门别类地放在一块干净的破布上。他的动作沉稳、精准,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。汗水顺着他专注的侧脸滑下,滴落在冰冷的机器外壳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。那件工装背心很快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结实的脊背上。油污和汗水混在一起,在他手臂上画出道道黑亮的痕迹。

周围鸦雀无声,只有工具和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,以及父亲偶尔低沉的指令:“14号扳手……内六角……榔头,轻点敲……”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,连平时最聒噪的刘婶,此刻也闭紧了嘴巴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。二叔三叔抬着那个新轴承,像捧着圣物一样,站在旁边随时待命。

我挤在人群最前面,看得入了迷。平时威严沉默的父亲,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。他专注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,沾满油污的手指却异常灵巧。那些冰冷的、复杂的铁家伙,在他手下变得驯服。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铁锈机油味,混合着汗水的咸味,形成一种奇特的、充满力量感的气息,牢牢地吸引着我。这和在田里挥汗如雨的叔叔们不同,和在大队部里拨弄算盘珠子的爷爷也不同。这是一种属于机器、属于“外面”世界的力量。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,父亲身上那洗不掉的铁屑味,原来代表着这么了不起的本事!

**3.**

拆下来的旧轴承被取了出来,果然像父亲说的,里面的滚珠都磨得坑坑洼洼,像被狗啃过。父亲小心地把那个崭新的、泛着金属光泽的轴承安放进去。他拿起一个长嘴的铁壶,里面装着金黄色的、粘稠的润滑油(他管它叫“黄油”),仔细地、一点点地涂抹在轴承的滚珠和凹槽里。那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婴儿擦脸。

“黄油金贵,少了不行,多了转不动。”父亲低声解释了一句,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***弟。

开始组装了。这是更精细的活儿。父亲的神情更加专注,眉头微微蹙起。他调整着每一个垫片的位置,拧紧每一颗螺丝的力道都恰到好处。大扳手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每一次转动都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感。汗水流进他的眼睛,他随手用手臂蹭一下,留下一道更宽的黑印。

“老王,搭线!试试!” 终于,父亲直起身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期待。

电工老王立刻麻利地接好电线。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,目光死死盯住那台黑铁疙瘩。

老王猛地合上电闸!

“嗡——”

一声低沉而有力的轰鸣,骤然响起!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!紧接着,是皮带轮开始转动时发出的“呼呼”风声,带动着整个机器有节奏地震颤起来。机身发出均匀、有力的“突突突”声,像一颗强劲的心脏在跳动!

“转起来了!真转起来了!”

“嘿!神了!张援朝真有两下子!”

“有水了!快看出水口!”

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!出水口那根粗铁管猛地一颤,一股浑浊的黄水先是喷涌而出,带着“噗嗤”的排气声,紧接着,水流迅速变得清澈、稳定,哗啦啦地冲出来,形成一道有力的水柱,砸在下面的蓄水池里,溅起大片水花!

成功了!机器复活了!这哗啦啦的水声,比任何音乐都动听!村民们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感激的笑容,围着父亲七嘴八舌地道谢。父亲只是咧开嘴笑了笑,露出被机油染黑的牙齿,摆摆手,用沾满油污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。他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、完成艰巨任务后的满足感,那笑容在油污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明亮。这一刻,他不是爷爷的儿子,不是我的父亲,他就是那个能让铁疙瘩听话、能让干渴的土地喝上水的“张师傅”!

**4.**

机器修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,飞快地传遍了全村。晚上,家里比父亲平时回来时还要热闹。

三叔特意去村头小卖部打了一斤散装的地瓜烧。二婶狠了狠心,把攒了许久、准备换盐的几个鸡蛋全炒了,黄灿灿的一大盘。母亲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,蒸了一锅掺了白面的花卷馍馍(这在平时是过年才有的待遇),还切了一小碟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。堂屋里那盏平时昏黄的小灯泡,今晚似乎也格外亮堂了些。

饭桌上,气氛热烈得不像话。爷爷破例多喝了两盅,脸上泛着红光,话也多了起来。他拍着父亲的肩膀:“好!干得好!给咱家,给咱队里长脸了!” 那语气里的赞赏,是平时少有的。

二叔三叔更是围着父亲敬酒,言语间充满了敬佩和羡慕。

“哥,你这一手可真绝了!那铁疙瘩在你手里,比泥巴还听话!”

“就是!看老王他们几个,围着那机器转了半年,屁用不顶!还得是咱哥这正经工人!”

“援朝哥,你那厂里……还招人不?你看俺这身板,去当个学徒行不?”三叔借着酒劲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。

父亲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,黝黑的脸膛上泛着红晕(不知是酒劲还是兴奋)。他摆摆手:“没啥,厂里活儿干多了,熟能生巧罢了。这机器型号老,结构简单,要换了厂里新进的‘195’(一种柴油机型号),那才叫复杂呢……”他又忍不住讲起了厂里的事:高大的车间,行车上吊着几吨重的钢铁部件轰隆隆移动;崭新的车床,锋利的刀头削铁如泥,飞出蓝色的铁屑;震耳欲聋的试车台,新组装的拖拉机发出雷鸣般的吼叫……

他讲得投入,眼睛闪闪发亮。那些关于钢铁、齿轮、机油和巨大力量的故事,像磁石一样吸引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。连平时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婶婶们,也听得入了神。小姑托着腮帮子,一脸崇拜地看着父亲。我更是听得心驰神往,仿佛看到了那个充满力量、轰鸣声和冰冷金属光泽的神奇世界。

“那……当工人,一个月真能拿好几十块?顿顿吃白馍?”三叔忍不住又问,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。他在地里刨食,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张票子。

“嗯,”父亲点点头,抿了一口酒,“工资是固定的,月月都有。厂里食堂,白面馒头管够,中午还能吃上肉菜。” 他平淡的叙述,却在二叔三叔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管够的白面馒头!月月都有的现钱!这在他们靠天吃饭、看工分簿过活的认知里,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。

二婶和三婶交换了一下眼神,那眼神里有羡慕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。母亲坐在父亲旁边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,腰杆挺得更直了。她偶尔给父亲夹一筷子腊肉,低声说:“慢点喝。”

昏黄的灯光下,饭菜的香气、酒气、汗味和父亲身上尚未散尽的机油味混合在一起。父亲成了今晚当之无愧的中心。他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修好机器的喜悦,更是一种全新的、关于“好日子”的可能性的冲击——一种不靠老天爷脸色、不靠土里刨食,而是靠技术、靠“铁饭碗”就能获得的稳定和体面。这冲击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每一个听故事的人心里,漾开了一圈圈渴望的涟漪。

**5.**

夜深了,热闹散去。叔叔婶婶们都回了自己的厢房。堂屋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和爷爷。母亲在收拾碗筷,小姑帮忙扫地。

我毫无睡意,白天那机器的轰鸣声还在耳朵里回响。我蹭到父亲身边,他正坐在小板凳上,就着油灯的光亮,仔细擦拭着那些用过的工具。扳手、钳子、螺丝刀……每一件都被他擦得锃亮,抹上薄薄一层黄油防锈,再小心地放回那个绿色的帆布工具包里。那专注的神情,像在对待心爱的宝贝。

“爸,”我蹲在他腿边,仰着头,“那个圆圆的铁圈圈(轴承),为啥那么厉害?没了它,机器就不转?”

父亲停下手里的活,低头看着我,眼里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。“那个啊,叫轴承。看见没,”他拿起一把活动扳手,指着中间连接的部分,“就像这个轴,它要转,不能直接跟壳子硬磨,那就磨坏了。轴承呢,里面有滚珠,就像……”他环顾四周,看到桌上盘子里还剩几颗煮花生,拿起一颗,“就像这小珠子,卡在轴和壳子中间,让轴转得又快又顺溜,还不容易坏。”

他粗糙的手指捏着那颗花生米大小的想象滚珠,在扳手的轴和固定部位之间比划着。昏黄的灯光下,他沾着油污的手指和那颗小小的花生米,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。

“那……那机器里面,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小珠子?”我好奇地问。

“嗯,很多很多。”父亲点点头,“大的机器,像拖拉机、抽水机,里面有好多好多零件,螺丝啊、齿轮啊、活塞啊……它们就像……嗯,就像咱生产队的人,各干各的活儿,但又得互相配合,一个零件坏了,偷懒了,整台机器就趴窝了。”他用了一个我能理解的比喻。

“哦……”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看着父亲把擦亮的工具一件件收好,拉上工具包的拉链。那绿色的帆布包,此刻在我眼里充满了神秘的力量。它里面装着能让铁疙瘩活过来的魔法!

“爸,我长大了,也要去农机厂!也要当工人!也要有这样一个包!”我挺起小胸脯,大声宣布。

父亲愣了一下,随即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爽朗。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,沾了我一脑门油灰:“臭小子!当工人?那得先好好念书!没文化,连图纸都看不懂,还想摆弄机器?”

爷爷坐在太师椅上,端着茶缸,看着我们父子俩,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昏暗中,他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,又归于深沉。他没说话,只是端起茶缸,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。

母亲收拾完走过来,嗔怪地拍了我一下:“一身油味!还不快去洗洗睡觉!别缠着你爸了!”

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个绿色的工具包,又闻了闻父亲身上那浓烈的、混合着汗水和机油的味道。这味道不再仅仅是“外面”的象征,它和那机器的轰鸣、那神奇的轴承、那能让全村人欢呼的本事紧紧连在了一起。它代表着一种力量,一种可以掌控冰冷的钢铁、可以改变眼前这日复一日土里刨食生活的力量。

躺在炕上,听着父亲在院子里打水洗漱的声音,还有他和母亲低低的说话声,我久久不能入睡。黑暗中,我仿佛又看到了机井房里那雪亮的手电光柱,看到了父亲沾满油污却异常灵巧的双手,听到了那台抽水机复活时发出的、充满力量的“突突”声。那声音,像一颗种子,悄悄地、深深地,种进了一个乡村孩童懵懂的心田里。那冰冷的铁屑味,第一次变得如此滚烫,充满了诱惑。

**(第三章结束)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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